我所料无误,已经发生过的事再次持续,在我的记忆之中重叠,于是无数次同样的门或者窗依然打开再关上,我没有再计算一条条平行线中,我打开那扇门看见他的样貌多少次。通顺的、连贯的热意从他的双眼之中强有力地溢出,洪流因而喷涌而出,当我的手平凡无力地落在门把上。同样的,开门,他身着深色西装,嗔笑,与我对视,蓝色的双眼里充斥着海洋,同我的血液一块融化,而至此,我再次心潮澎湃,他伸手触碰我胸前蓝宝石挂坠,迷思、疑惑,用食指划过宝石、然后是我的脖子,我的嘴唇那做熟悉的口型,他压低声音,轻轻问我:本杰明,他为什么会这么蓝?这是第一百九十九次,马上就到第两百回。
我从宇宙的奇点思索至今。宇宙大爆炸是一个平滑、标志到像是金唱片,那是一九七七年发射至今的旅行者,外太阳系之中依然未收到他们所想的回音,而她是滚烫、炽热、紧密一团美妙的球体,不断膨胀,我目睹那刺眼的砰。从开始到10–43秒,我四周的她还极为滚烫,致力都成为同一种,而时间还奇慢无比。它让我感觉如同躯壳、没有宿主的灵魂一分为二,和感情紧密联系,我听不见乐曲,感觉不到温度,或者说从起初开始,时间就是某种不存在的介质?然后大一统时期从10–43秒到10–36秒,突然的,他们变得转瞬即逝,宇宙开始冷却,重力出现,我所能见到的、接下来又消融在我的视线里,粒子,在秒钟之内飞速鼓动。第10秒,光子时期开始,20分钟,宇宙中的核聚变结束。我从此与物质度过了七万年,不算多,我总能在这里回忆、思索我所见的景象。生命诞生如同新钻出来的芽,在雨水和无尽的海洋之中,没有办法思考、没有办法拥有,我不能改变任何东西,我是诡怪的、拥有真实模样、非耶和华的生物,我没有创造任何事物,万分可惜。我被赋予了众多称呼,名字,或许有人称呼我为来自远方的旅人,或许我就是马可波罗,或者我是所信奉的先主的魂魄,来自远方的呼唤,我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少智慧,最多也不过是一根取火的木头,一把打猎的剑,刺杀一只鹿,剥下一张皮,我的概念模糊不堪,几乎无法概述。我回忆起智人,就像第一次钻木取火,他们使用的语言还生硬、杂乱,同大多动物无异,我教会他们磨制石头,他们就把工具扔向彼此。他们见我穿着怪异,包裹全身,便不再进食蘑菇,开始捕捉温暖的兽类,对于他们来说柔软的星空温和融化了肠胃与汤汁。
早期宇宙里充满了夸克-胶子等离子体,滚烫如同这个宇宙中只剩下永恒的夏天,我等了三十七万年,同辐射和空洞的虚空一起,没有原子核没有可以触摸到的物质,我见证她播种,在深黑、肥沃的土壤里种下原子核,扒开泥土,用肮脏温暖的手掌,塞进一颗颗圆润、潮湿、冰冷的种子,她告诉我它们的名字是退耦,于是四周变得透明可见,持续冷却。我决定陷入睡眠之中,在梦中我所想到蓝色的海洋,潮汐和月亮,温热得如同宇宙之母,我在睡梦之间错过了无穷的黑暗时光,它们无法穿过不透明的星际云,我同样错过了UDFy-38135539的再电离,四亿多年,我对所有发生过的事物都了若指掌,我不止一次回到宇宙大爆炸之前。我在梦中看见,最初,犹太人在26日之前过光明节,他们用来纪念马加比家族的领导之下从塞琉古王朝手中夺回耶路撒冷,那些马其顿的维吉纳太阳、锚和大象消失在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土地上,安条克四世拥有那些王室统治者同样的卷发,他们的侧脸浮雕在金属圆币上,但是犹大马加比、他领导反抗军,铁锤的男人,缴获阿波罗尼奥的佩剑,英勇的男人,蓄着络腮胡,这个可敬的男人花费了接下来的人生中所有的时间用在战争之上,直到厄拉撒战役中结束他显赫的一生,他的兄弟将他悲惨的尸首从战场之上带回故土,安葬于莫迪恩的家族墓地。后来,我又看见公元二年,基督徒庆祝耶诞日, 见他们俯伏拜那小孩子,揭开宝盒,拿黄金、乳香、没药为礼物献给他,他们需要一个寄托,于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一,还是多?然后我又看见金色圣诞,布兰登堡门和我的爱人,我为此感到身心俱疲,在无星无云的夜晚,妈的,这都是废话,五年转瞬即逝,就和眨眼没有区别,当他半躺在我的胸口,遮掩着面目和眼神,双手轻垂,我感觉死亡将近,他的点点滴滴都会消失在我的掌心里。他虚假得像是我创造出来的旧人格,我所期望成为的部分,终究是无法面对的那一部分,说来我便会痛。他寄望同我于二十五日在市内某个角落度过,不代表任何身份,不过任何节日,你可以放蜡烛或者星星,冬青树,融化、融合,至少不是孤寂的,痛苦的,回忆和梦一起涌上心头,我还以为,我有一秒钟脚踏到了地,然后我睁开眼睛。星系开始形成,光线开始明亮、透明,不再有灰尘一样的胶体阻挡,而四周安静得我都可以听见我的呼吸,哦,这里没有空气,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心所向,我之所爱啊,自从上次他们绑你上祭坛你点了火,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火把上燃烧,扔向你的稻草人,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于是我又从宇宙开始前,140亿年前,爆炸前只有得从能量碰撞的虚空里,从紧密、炽热的奇点开始,从宇宙爆炸,到冷却,我看着重力、光的形成,我目睹它膨胀,如同滚烫的面团。粒子出现了,宇宙复合了,恒星出现了,半人马星团,室女座,到银河系,我一直等待那个愚蠢的太阳系之中那颗星球出现,38亿年前,我终于等到它冷却,一场几百万年的大雨在我身边降落,我在其中徘徊,在海洋上抬头看月球,我在这个椭圆的地壳顶端,等待分子自我复制,而我只不过是个独自的生物,像是第一个单细胞——它出现了,机械地复制,死亡,直到开始光合作用,我等着,等着,真核细胞,等着多细胞生物,在睡眠中无奈地等待那些站立起来的动物发出第一声。我试图与他们交流,但是这些愚蠢的灵长类动物无法理解,于是我等待他们迁徙,等待撕开大陆,他们学会了使用石头,装饰自己,行走着,像是漫无目的的候鸟,他们开始耕地,信仰母亲神,天父,太阳与月亮,他们崇拜着造物主,为他们供奉。而主不过是置之不理。我依然什么都找寻不到,或许从宇宙形成过去太久,人类文明对我来讲飞快地略过,我不再沉睡。他们教会我他们的东西,把我当作旅者,一身黑色让他们惊叹。于是我从打猎,学到了祭祀与陶瓷,人类对外邦人全盘而出,我听他们从商贸教到战争,宗教、经济、革命,我至今都没有忘掉,我在找的一双眼,和大西洋一般的眼睛。这几千年里依然不存在的眼,高楼拔地而起,越来越接近被击垮的神话里的文明,城邦的名字成为了城市,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污浊,我走遍了每条街道,每片大陆,所有的水塘。为什么是水塘?我们被教育,那些生物最初出现在海中、水中出现的,事实是否如此,我不能确定,至少我没有一意孤行潜入水中过。然后我只是等待,分不清时间和空间怎么扭曲地等待。直到我听见微弱的敲门声,在我的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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